第123章 灯火阑珊处(6)-《荣耀失格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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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他没有拖,也没有绕。
八宝山回来隔日,他就把材料一项项准备好,按流程递了上去。
个人情况说明、婚姻变化说明、配偶基本信息,字写得不多,但该交代的全交代了,没有一句模糊带过。
报告交上去的第三天,办公室就有人通知他“有个情况了解”,时间、地点说得很正式,却也不算突然。
办公室在楼上。
门一推开,里面坐的人比他预想的还全:几位分管的领导都在,纪检口、组织口、人事口、保密口,连宣传那边都有人在旁听。
桌上放着几份材料,封皮整整齐齐。
为了避嫌,秦言没有出面。
曹铭之坐在最上位,抬手示意他坐。
秦湛予坐下,背挺得笔直,手自然放在膝上,目光不躲不闪。
流程走得很规范。
先是让他再确认一次报告内容,确认是否属实、是否完整。
然后是围绕婚姻对象的基本情况进行了解,包括家庭背景、过往经历、社会关系,还有是否存在现实或潜在的舆情风险。
没有刁难,也没有情绪化的质疑,问题问得很直,也很专业。
秦湛予一一作答。
他没有回避顾朝暄父亲的旧案,也没有替任何人解释、洗白,只是清楚说明案件已经依法处理完结,与顾朝暄本人无关,她的工作、收入、社会关系目前都清晰可查,不存在经济往来不明或利益纠葛。
说到最后,他的态度也很明确。
这是他的个人婚姻选择,他对这段关系负责,也愿意为由此可能带来的风险承担相应的纪律约束。
他不会在工作中为任何私人关系打招呼、走关系,更不会在敏感节点高调操办相关事项。
会议室里短暂安静了一下。
有人翻资料,有人低头记笔记。
曹铭之在这时候开了口,语气不急不缓,从工作角度补了一句评价:秦湛予这些年的履职情况、纪律记录、风险意识,都在档案里写得很清楚,这次婚姻报告本身,流程合规、态度端正。
这句话分量不轻,却又恰到好处。
后面的内容就更偏向于提醒。
提醒他注意边界,注意舆论环境,注意家庭成员的一言一行,尤其是在当前阶段,任何容易被放大的细节,都要自己先想清楚。
没有下结论式的表态,也没有简单一句“同意”或“不同意”。
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审批,而是备案、了解、提醒。
谈话结束时,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。
有人合上文件,说了一句“那今天就到这儿”,语气恢复了日常工作的节奏。
秦湛予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角,态度一如来时那样平稳。
走出办公楼的时候,外头天色很亮,北京的冬天难得见到这么干净的蓝。
他站在台阶上停了两秒,才往前走。
……
秦湛予那份结婚报告往上走的时候,消息不会往下掉。
可同等圈层的人不一样。
他们懂流程,也懂风向,更懂“谁在什么时候被叫去哪个楼层坐了多久”这种细节,足够拼出大半个结论。
尤其是“婚姻变化”这种事,文件在系统里流转一圈,总会留下一点痕迹:一句“情况了解”、一个“补充材料”、一次“谈话提醒”。
它不需要谁刻意散播,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,不知道的人也没资格知道。
陆峥就是在这种“自然知道”里听见的。
那天北京天气特别好,冬天难得的蓝天,阳光干净得刺眼。
他上午有个会,坐在车里听助理报行程:几点到某处,哪位领导在场,讲话要点,资料在哪一页。
助理的声音很稳,像播报一样一条条往外放。
陆峥却在某一秒突然听不见了。
耳朵里似被什么东西堵住,嗡嗡的,外面的世界全都隔着一层玻璃。
车窗外的树影从眼前掠过,他盯着一株国槐,枝干在风里轻轻晃,晃得他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……空到连呼吸都慢了半拍。
手机屏幕亮着,停留在一条信息上:同系统的熟人发来的,不长,甚至算得上随意——
“你知道吗?秦湛予打结婚报告了。”
下面跟着一句更轻的补充:“对象是顾朝暄。”
这两句话跟钉子一样,毫不费力地钉进他胸口最软的地方。
陆峥握着手机,指节一点点发白。
助理还在说“九点要开始了”,说“今天安排紧”,说“您要不要提前看下发言稿”。
陆峥没有回应。
他看着那行字,反复确认了几遍。
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,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按原路线走。
助理察觉不对,停下汇报,低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。
陆峥说:“靠边停一下。”
司机愣了愣,看了眼时间,又看了眼前方路况,还是把车靠到路边。
车停稳的那一刻,陆峥推门下车,风一下子扑过来,干冷的。
当头一盆水,没把他浇醒,反倒把心口那点热气彻底浇灭。
他走得很慢……助理跟在后面,不敢问太多,只是隔着两步的距离,生怕他出事。
陆峥在路边站了很久,盯着远处一块红绿灯的倒计时,数字跳来跳去,宛若在嘲笑他从小到大所有不肯落笔的决定。
等到红灯转绿,他也没有动。
他没有资格去问一句“为什么”。
因为他从来没有给过她“必须回答”的身份。
他从小到大连她的恋人都不是,更别提什么“被通知”。他只是一个站在她人生旁边,偶尔伸手拦一下、偶尔放一下的影子。
影子没资格对真实发号施令。
陆峥把手机重新翻过来,解锁,点开通讯录。
手指悬在那个名字上方,停了很久。
按下去就会通,通了他能说什么?
“我听说你要结婚了。”
“恭喜。”
“你怎么不告诉我?”
每一句都像笑话,像他自己都听不下去的卑劣。
他把烟盒摸出来,叼了一根,点火的时候手抖了一下,火苗蹿起又灭,他吸了一口,呛得喉咙发涩。
烟雾浮起来,遮了一点视线,也遮不住那股突然涌上来的狼狈。
助理试探着提醒:“陆主任,会议……”
陆峥把烟掐掉,没扔,攥在掌心里。
他说:“把会往后挪,能挪就挪,挪不了就说我临时有情况。”
助理脸色变了,想劝,又不敢劝。
工作手机一直震动,跟催命一样。
陆峥抬头望了一眼天,天很蓝,蓝得不近人情。
他想到小时候顾朝暄曾经说过的一句话:她说她喜欢阳光好、风不大、空气干的北京。因为那样会让人觉得生活还能往下过。
可他那一刻只觉得,阳光太亮,亮得刺人。
他最后还是拨出了电话。
嘟声响了一下,两下。
他几乎想在对方接起之前挂断,可那边偏偏就在第三声时接了。
“喂?”
她的声音不急不缓,听起来很正常,甚至带着一点刚忙完事的松。
陆峥却在那一瞬间,听见自己胸腔里那口气断了一截,疼意不是炸开的,是慢慢渗出来的。
渗到肋骨缝里,渗到胃里,渗到指尖发麻。
他开口时,声音轻得不似自己的:“朝朝。”
那边静了一下,没有立刻问“怎么了”,也没有挂断,只是很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陆峥站在路边,风从领口灌进去,他还是觉得冷。
他想说很多,想问她是不是认真的,想问她是不是想清楚了。
可每一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他自己按死。
他终于只剩一句很不体面的真话:“我听说你要结婚了。”
“是。”
“恭喜你。”
“谢谢。”
陆峥握紧手机,掌心出了一点汗。
他想问“你现在幸福吗”,想问“你真爱秦湛予吗”,可他又知道自己问了也没有意义。
她要是幸福,他该难堪;她要是不幸福,他更难堪。
因为他根本没立场把她拉回来。
他沉默太久,那边终于像例行公事一样补了一句:“陆峥,你找我还有事吗?”
陆峥张了张嘴,声音哑得厉害:“没事。就是……想跟你说一声,新年快乐。”
“你也是。”
电话挂断的那一刻,陆峥站在原地。
有些人输不是输在不够爱,是输在不敢下场。
他站在风里很久,直到助理轻声提醒他“再不走真的来不及”,他才刚回过神一样,把手机收回口袋,转身上车。
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,他在玻璃倒影里看见自己的脸:很冷,很稳,也很空。
像一个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的成年人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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